我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,祖祖辈辈“面朝黄土,背朝天”的生活,似乎与我天生不安分的想法有些格格不入。于是我带着家人和乡亲们的期望从小学走到初中,从初中走到高中,在那黑色的七月,一向成绩不错的我,所有的希望都在难以置信的失败中悄然消逝了……看着父亲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和乡亲们那一双双失望的眼睛,倔强将我拉进了村里年轻人南下打工的行列。
在外几年漂着的日子里,不时有在远方读大学的同学来信诉说成功的喜悦,而我只能强忍着平凡的酸楚回复着“工作的感觉真好……”当一张张同样年轻的面孔在西装革履的包裹下春风得意地步入外企、国家机关的大门时,也许,我只能虚伪地严守自己“知足常乐,平凡万岁”的人生信条;而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影穿梭于车水马龙、楼房林立的大都市时,心灵的失落却是那样直白的告诉自己;在别人眼中,收入的贫乏、工作的简单无异于自己能力的低下。
当时,我的思想在窘迫的生活中很难找到平衡的支点,终日里苦思冥想生财之道,也就在这时,在沈阳的一个同学打电话说他在那里混得不错,月薪2000多元,让我过去。说句实话,我是一个很难静下心来考虑自己能力的人,每次失败的教训都是在事后才总结出来的。于是,简单的行囊、380元钱和我一起踏上北去的列车……
到了沈阳,我这位同学说不方便就没去接站,电话中让我坐车直接去了“辽中”这样一个小县城。在漫长而焦急的等待中,使我想起我这位以前各方面都并非很出色的同学,也许真该承认“人算不知天算”的道理?事实上,当我见到他后,他还是那样普通,至少给我的感觉是这样,虽然他的打扮比以前洋气了许多……我紧跟着他来到他的住处,来开门的是一群人,他们把我们让进房问,添茶倒水、问寒问暖,每个人都争着和我握手,并很有派头地介绍自己,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。过了一会儿,我开始问工作的事情,他们却显得有些支支吾吾。我那位同学说:“先别急,明天有个娱乐活动,一起去玩,其它先别管。”我说:“怎么也得见见老板吧!”当时屋子里的人都笑了,虽然我很想知道这种笑的含义……晚上,就在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里,整整住了20个人。
第二天,娱乐会如期进行,但条件很简陋,形式也很简单。30多个人聚在一起唱唱歌,讲讲笑话,每个人的表现都有种夸张的大方。我渐渐感觉到我很不能适应这种场合。大约过了半个小时,一个叫马姐的女人宣布娱乐会结束,说5分钟后有老师讲课,希望大家能够认真听讲,认真作笔录。我这位同学解释说这是“岗前培训”,并反复强调听这堂课可能使我终身受益。此时我的大脑在不断升温,但又不敢确定这就是所谓的“传销”……不久,一位被称作贺主任的男士开始讲课,他的第一句话让我的潜意识在瞬间得到了证实。“人的生命始终会有一个尽头,这就需要养养生,国际健康组织最新研究人体DNA……这决非是在讲述一堂生物遗传课,当时我的肺都快气炸了,因为我深知我身边许多人的这种经历。我起身要走,他们劝我听完这节课,我没有理会。
下午回到住处,这20多人对我又开始轮番进行思想轰炸,而且搬出他们的“大哥”,这位看上去很有资历的人带着一副很沧桑的表情对我说:“我可以这样简单地说一下我自己,我是5个月前来的,现在我每月可以拿到一万元左右的薪水。我以前是出租车司机,坐车的都是客人。说白了,以前我每分钟都在为别人服务。我在酒店里干服务生的时候,当一个小孩拿蓿五十元美钞,让我给他倒茶的时候,我发誓我要当老板,发誓不再给别人打工”。我承认这种感受我不止一次的有过,他又问我:“名车、别墅想不想要,你就甘愿这样一辈子平平淡淡地活下去?别人认为这些很遥远的东西其实就摆在你丽前,就看你有没有把握这样的机会,你可能对我们这行业还不了解,网络营销与传销完全是两同事。”他又列举了很多他们“行内人”成功的例子,说什么三个月就做到代理商的位置,年薪上百万。为了强调这种职业的合法化,他搬出了一条×年×月×曰中央电视台有关网络营销合法化的新闻,我虽然对法律很不了解,但知道这种经济方式至少在中国很不得人心。而当他们千篇一律向你灌输某种思想时,辩解却显得有气无力。此时,我那位同学也讲述了他贫困的家庭,失意的人生和他以前遇到的种种窘迫境地后的深思熟虑……他说他现在很充实,对人生充满了希望,他相信会挣到几百万元的资产……
值得一提的是,他们的组织性和纪律性都很强,生活严格按他们制定的时间表进行,什么时候起床,什么时候吃饭,谁值日,谁做饭,都写得清清楚楚,他们的工作方式即每天打电话、写信,级别低的还必须上那种很牵强的课,他们争着锻练自己的表达能力,几乎每个人必备《心理学》。所以,这些人的表现成熟、老练得让你深信他们的真诚。他们每打一个电话,每写一封信,其言辞和内容都少不了所有人的出谋划策,争取做到万无一失。不难料到,所谓的“岗前培训课”会将“传销”的益处讲述得更加淋漓尽致,他们声称“如果你有一条得力的支臂(即下线)就可以累计从他身上得到58.52万元的收入”。每个他们认识的人都有可能充当这种角色,而这些人也火都像我一样是他亲戚和朋友,他们传销的产品大多是化妆品、保健品等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,他们说未来几年网络是中国最大的市场。但令我很不理解的是,在市场经济发展日益完善的今天,“网络”该摆在怎样一个位置上才算得体,难道那些“保健品”、“化妆品”就那样满足不了人们的需求,非要人手一份不可!想想那些一辈子连洗面奶都没用过的乡亲,我真不敢相信他们所吹嘘的未来有多么美好。
无休止的“短信息”和设计精良的信件使他们似乎“忙”得不可开交,他们会处心积虑地研究下一步所谓的“工作计划”,在这种频繁的骗人伎俩中,封闭的环境似乎使他们找到了归属感,骗朋友、骗亲戚,他们丝毫不会有良心上的谴责。他们能在吃住条件都很差的情况下固守着他们所谓的理想;他们能放弃了过年过节与家人团聚的机会,从而在精熟的骗术中将友情、亲情践踏得荡然无存。而他们真的赚到钱了吗?每个月的生活费、手机费、电话费、房租、水电费、免不了东奔西跑的路费,外加用来包装价格不菲的西装革履……最关键的还是这种生活很无聊,毫无经济实体的他们只能在忙碌中建造一幢空中楼阁。我想如果他们都能在短时间内发迹的话,也用不着20多人合租一套房子了,而且还惶惶不可终日地躲避“暂住证”的检查。
其实,他们这样处心积虑地拉我加盟,还是为了那将近万元的加盟费。他们中间有几个刚来的,加盟费交了,可连产品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,我真不敢相信他们是用什么方法,将这些人摆布得如此死心踏地….
像这样的网络营销公司远不止一家,像这样一群作着“发财梦”的人们还不知有多少。也许在时代面前我已经落伍,也许在市场经济发展的今天真有这样的梦等着人们去做;但在道义和人格面前我不知道这种经济形式该如何解释,是不是财富还要用“骗人”这种方式来创造。同时,我也怀疑在法制建设中是否有太多这样的空子等着他们去钻……
徘徊在陷阱边缘的我,始终没有勇气尝试那种跳下去的感觉。其实我也知道,人生就像放风筝,飞得越高就越容易断线……像有过我这种经历的入有好多,我相信,此刻也还有很多人在传销的泥潭中挣扎,但愿我这点很肤浅的认识能给大家一些启发……
如今回过头看一看,倒觉得那些祖祖辈辈与黄土地打交道的乡亲们是那么可敬,无论财富创造的多少,至少他们在用一步一个脚印的人生态度,阐述着生存的哲理。现实的生活有着太多的诱惑,当你走在陷阱边缘的时候,是否还有回头的勇气……